这晚,苏云亦非但未避开叶苑苨,反倒与她同宿一房。
二人洗漱完毕,他却仍逗留在她卧房,坐在茶桌前,丝毫没有离开之意。
他一边吩咐小厮搬来软榻安置在房中,一边温言解释:
“府里如今乱成这样,不守着你,我如何放心!”
叶苑苨坐在床榻边,手指不自觉抠着床沿,气得双颊泛红。
待小厮退出,她才愠怒道:
“若让人知晓你我婚前同宿一室,旁人会如何看我?”
她此前漂泊在外,诸多无奈,无法严守男女大防。
可如今众人都看着,他竟要与她同宿,全然不顾她的声誉,怎能不让她恼火。
苏云亦佯装不解,戏谑问道:“哪个旁人?”
叶苑苨气得咬牙,狠狠瞪他。
苏云亦起身闩上房门,转身道:
“放心,谁敢对你有半句微词,我定不轻饶!”
言罢,他径直走向软榻,和衣躺下。
见她仍狠狠瞪着自己,他扯过锦被盖住腹部,屈起一条腿。
忽而心中恼意翻涌,冲口而出:
“怎么,今日倒在意起名声了?当初你和深非也孤男寡女四处奔波之际,怎不见你有这般顾虑?你们不也常同宿一房?”
他仍清晰记得,此前每见闻昱来信,提及她与深非也举止亲昵,心中便痛苦万分。
无数个日夜,他只能借酒消愁,在醉意中暂求解脱。
叶苑苨听闻“深非也”三字,眼中怒意瞬间被痛苦淹没。
自她带着父亲从边城逃离,便刻意忘却这个名字,试图以此减轻内心对其的愧疚。
尤其是被苏云亦带回府后,她恨不得将深非也从心底连根拔除。
因为只要想起,便觉自己如狼心狗肺、背信弃义之辈。
今日被赐婚,这份忐忑与痛苦愈发浓烈。
只是,她一直将其强压在心底,未有表露。
此刻被苏云亦提及,叶苑苨只觉一阵刺痛直钻心底。
她垂下眼帘,沉默片刻,眼眶悄然泛红。
她和衣躺到床上,扯过被子,翻过身去,背对着苏云亦。
苏云亦冷眼瞧着她的举动,未有反应。
院外,脚步声、搬运物件声、指挥调度声交织在一起。
忽远忽近,此起彼伏,仿佛一场永不停歇的嘈杂盛宴。
冲击着屋内剑拔弩张的沉默。
烛火将熄未熄,在铜烛台上凝成暗红的痂。
叶苑苨蜷缩在床榻内侧,单薄的肩背微微起伏。
压抑的抽噎声,若被揉皱的宣纸般破碎,在寂静中蔓延开来。
生着闷气的苏云亦,听见哭声,猛地坐起身。
那哭声,细微,却揪人心弦。
他看向微弱烛火映照下的床榻。
看向那瘦弱的、微微颤抖的身影,刹那间,他心头一阵剧痛。
内心烦闷如即将喷发的火山,整个人似要炸开。
他紧捏拳头,牙关轻咬,终是起身,缓缓行至她的床榻前。
挨着床沿坐下,目光凝在她瑟缩的背影上,语气不自觉软和,带着几分沙哑小心道:“苑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伸出手去,想握住她的胳膊,却终究停在半空。
默了一阵,他熄了灯,走出房去。
屋内沉寂下来。
窗棂下,月光自缝隙悄然漏入,于青砖地面切割出蛛网状裂痕。
这裂痕,恰似二人之间难以修补的沟沟壑壑,冰冷而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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