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南北那样铁石心肠的人,竟也会在梦中……
这时万俟望方才发现,她一张脸惨白如纸。若不是胸口的微弱呼吸,几乎让人以为她死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复仇之中。
病躯孱弱至此,哪来的力量斩杀乌石兰烈?
万俟望无从得知。
太医正将银针刺入孟长盈额上百会xue,手指轻微撚转。孟长盈拧眉,忽而喃喃低语,神态竟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彷徨。
万俟望按住床榻,俯身凑近了些。他听不清她的梦呓,却清楚看见一道晶莹的水痕滑下,隐没于发间。
一瞬间,万俟望按住床榻的手猛然收紧。心脏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一丝尖锐疼痛闪电般劈了进去,让他猝不及防下几乎色变。
万俟望身体僵硬,无声缓了片刻,浑身绷紧的肌肉才稍稍放松,松快半分。可心头那丝异样却久久挥之不去,如鲠在喉。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孟长盈最真实的脆弱模样。那样铁石心肠的人,竟也会在梦中流泪吗?
她梦见了什么?是六年前的孟家,抑或是胡人入关之前的孟家?
万俟望伸出手,力道极轻地擦过那道泪痕。动作间,手指微微拨动了她垂落的湿润睫羽,露出眼尾那粒淡色泪痣。
小小的,颜色浅淡,有种不该生在孟长盈面上的可爱。
万俟望听闻生了泪痣的人命途坎坷,时运多舛,一生是要哭死的。
可他却很少见孟长盈哭。
明明立场相悖,可不知为何,此时他竟不愿见她受风雨飘零之苦。这样的人,为何就不能安稳居于深宫,好好做她的太后呢?
背后脚步声传来。万俟望倏然收回手,背在身后。
月台正端着药走来,见万俟望还在,不由得神色怪异道:“天色已晚,陛下不回宫吗?”
万俟望脸上挂着忧色:“我实在忧心娘娘的病。但既然有你照料,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望娘娘。”
说完,他转身欲离去,却正对上胡狗儿沉默以对的眼神。
万俟望长眉微压,觉出点烦躁。
这人存在感太过稀薄,他方才竟忘了胡狗儿也在?可那又如何?
万俟望嘴角勾了勾,对胡狗儿一个挑眉。又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到面前细细端详,指尖还带着些许濡湿。
那是孟长盈的泪痕。
胡狗儿的眼珠子霎时像是被粘在他指尖上,移都移不开。
万俟望得逞,骄矜一笑,慢慢踱步离去。
刚走出内间,便瞧见一片狼藉的青玉案。
事发突然,此时青玉案上还乱糟糟的。铜香炉倾倒,香灰撒得到处都是。断裂的蓍草棍零散着,青玉案边角还沾着血渍。
尤其那本孟长盈翻了不知多少年的卜筮书,正歪歪搭在玉案边缘,瞧着马上就要掉到地上。
万俟望摩挲了下指尖,那丁点湿润早已了无踪迹。
他迈步走过去,俯身将香炉扶起。又拿起那本卜筮书,在手上理了理,正要放下时,一道喝声响起:“你做什么!”
万俟望眉间微紧,转头一看,果然是星展。
好个讨人厌的丫头。
星展皱着眉快步走近,探手就要夺过卜筮书。
万俟望往后一撤,身体一让,将卜筮书往后一拿,另一只手格挡住她的动作。
“娘娘还昏迷着,你却在这大呼小叫,你又想做什么?”
星展没料到万俟望竟然和她动上手了,又听得他的责问,眉宇间染上急躁。
“你快放下主子的卜筮书,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万俟望轻呵,眼眸鸦羽浓黑垂着,闻言又骤然擡眼,眸光慑人,“娘娘当真是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你可还记得,朕是这大朔皇帝!”
往日在孟长盈面前,他一身气势总是收着,可此时凛然犀利之态毫不遮掩,竟真有帝王之相。
星展为被他所震,不免小退一步,目光惊疑,“你……”
她想说你不过是主子一手扶起来的傀儡皇帝,可望着万俟望幽沉面容,一时竟说不出来。
万俟望扯扯嘴角,突然轻笑出声,一歪头道:“我吓着你了?”
这一转眼,他又一如往常的爽朗少年模样,和人开着玩笑。
星展却难以放松,眼底仍带着警惕,可还念着卜筮书,只道:“你快将卜筮书还我。这可是褚太师留给主子的,如何能被你拿在手里。”
星展语气急,但好歹稍稍多了两分退让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