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男人还是被这些触手包成了一个粽子,他只觉得体内的原质和灵魂正在被啮咬,精神的防线也在逐步瓦解,全身的力量仿佛都顺着那些触须,回到了幽深的大海之中。在确认男人再也无法动弹之后,波涛汹涌的海潮里又伸出一根格外尖锐的触须,它的顶端锋利无比,在月光下闪着阴森的寒光。
那根触须在进行了一系列怪异的扭动后,将尖端对准了唐沛仁,把最锋利的地方瞄向他的心脏。漆黑的海面上盘踞着古老的巨物,祂搅碎了散落在水中的月光,谈判还没开始便已经破裂,在这难得的自由时光里,祂根本没考虑过仁慈或是退让的假设。
祂知道降临时限的短暂,因此不希望有某些不知好歹的家伙过来搅局。
锋利的触须朝他射来,他能听到空气被划过的尖鸣,男人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希望这个动作能让死亡的痛苦变得短暂。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像往常那样流逝,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出现,他的脸上似乎被溅上了一些温热的液体,液体渗入唇缝,他尝到了血的腥咸。
唐沛仁有些疑惑地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他的神色——一个如火般热烈的身影站在捆绑着自己的触须簇上,她背着月光张开双臂,那根原本要来杀死自己的触手,此时正洞穿着她的胸膛。女人注视着唐沛仁的眼睛里充满爱意,她的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不再言语。
束缚着自己的触须尽数退去,包括贯穿了「贞洁」身体的那根,它们不约而同地退回了海中,像是渐次落座的观众,等着看一出好戏。
苍白的月光穿过女人胸前的洞,直直地照在唐沛仁脸上,他神情呆滞地望着血流如注的空洞,有些失神地走向那绯红的身影。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这团将熄的火焰揽入怀中,干涩的眼睛想要分泌些什么东西,只不过最终失败了。男人听到了自己的胸腔中传来破碎的声音,锥心刺骨的疼痛在脑海中来回穿梭,在这种刺激下,那些不该被遗忘的过去,像画卷一样在他的眼前铺展开来。
她是狂风中绽放的花朵,是暴雨中不灭的烈焰。
在第一次见到她后,唐沛仁便对那个外国女孩形成了这样的印象。他们是在大学的话剧社认识的,这个冬天,他们要为年终的话剧表演做好充足的准备。她作为整部话剧的主角,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剧团里所有人的目光,而那一头绚丽夺目的红发,使她看起来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让人艳羡。
只不过,羡慕和嫉妒往往是并存的,剧团里的女生们认为她的存在过于耀眼,以至于盖过了她们的光辉,于是,种种报复的计划在暗中悄悄进行。她们沆瀣一气,或是对红发女孩的表演鸡蛋里挑骨头,或是故意把困难的任务全都交给她一人,或是在登台彩排前对道具做一些手脚……总之,在一开始,这些人只是耍了些难成大事的小把戏,剧团里的大家也没有在意女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可后来,事情却慢慢变得严重起来。
唐沛仁看得出来其他女生其实对她心怀恨意,可他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舞台助手,连和她嘘寒问暖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在梦中,他才有资格坐在她的身边。
他不相信弗派的所谓“梦的解析”,因为梦中的她是如此真实,能够实现一切他求而不得的渴望。只不过那时,他只当这些梦境是自己暗恋的结果,丝毫没有意识到,某些危险的存在正觊觎着少年那易碎的梦。
这一天,他像往常那样进入梦乡,想要寻找那个火红的身影,可是这次的梦境却一反常态,处处透露着阴冷的意味。乌云笼罩着大地,泥土上残留着少女的足迹,他顺着足迹寻觅着女孩,走到了海边的沙滩上。
沙滩上的足迹一直延伸到了海里,漆黑的海水风平浪静,那时的他几乎忘了自己身处梦境,只想着要救出消失在海中的少女,于是鬼使神差般地朝水中走去。
既定的命运如期上演,在梦里的海中,他看到了长着人类面孔的鱼群游弋在巨石之间,扭曲的石柱搭建起了亵渎的神殿,不断跳跃的文字符号萦绕在脑海。他听那些远古的从者诉说,他们的主人沉眠在海底之城的梦境,等待着在群星归位之时降临。
那些鱼头人身的从者将他带领到了宫殿正中,一种膨胀的晕眩感像泡泡一样包裹了他,恍惚中,他看到了海底的囚笼中关押着那个自己苦苦寻找的火红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