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1 / 2)

密室

可能是被气到了,也可能是惊诧于齐榭难得一见的大言不惭,诏丘从喉咙里发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哼非哼的声音,最后只说了一句:“行,那以后可要小心。”

齐榭对他话里的调侃恍若未闻,缓缓收束白绫:“嗯。”

白绫很长,齐榭每缠一圈都会将剩下的白绫拉到尽头,一直扯到腰线以外,白色的布料质地很好,因为是特殊的料子也很耐用,却被他的动作扯出深刻的褶皱,一下一下,像在发泄气闷。

等他收好擡起眼,才发现诏丘盯着他,从头到尾。

然后他又退了一步:“师尊?”

诏丘“啊”了一声,背过身道:“没事,走吧。”

他只是突然察觉齐榭的种种行径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若不是审慎过了头,那便是心有畏惧。

齐榭小时候胆子不太大,但那是因为怕生,对周围的人表现出的不亲近罢了,若是细究起他害怕的事物,那必定是没有的。

且诏丘见惯了他波澜不惊,如今见到他收束手脚不敢妄动的模样,觉得很稀奇。

但他不知道齐榭的畏惧究竟是出自何处,便打定主意要试探一番。

地上突起处连着两侧的廊壁,石壁空空,只细看才能在某一处寻出一条缝隙,像是被强力划破,将墙体分裂成左右各半。

齐榭掏出明火符,在一侧石壁的缝隙处缓慢地按压着,试图找到开启密室的机关,诏丘本在他前方几步,见他全神贯注的拨划着缝隙里积攒起来的灰石,便悄不作声的走到他身后。

此处正临一处拐角,地下暗无天日,也不设壁照火把,只凭他们一人一道明火符,昏黄的灯光是很难从一道廊道折角到另一处的。

诏丘先是慢悠悠的挪到最近的拐角里,往内侧走了大概五步,估摸着齐榭是绝对无法直望到这处,后背抵着墙然后熄了明火符。

不远处仍有悉悉簌簌的声音,很快,诏丘听到齐榭用脚尖踢踩石壁的声音,短暂的静谧后是难以忽略的轰隆声,石壁的门打开了。

齐榭脚尖上沾了些灰尘,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即刻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松快:“门开了,师尊我们……”

身后空无一物,也没有他想找的人。

可能有短暂的一段时间,齐榭没说话,先是拿明火符朝周围照了照,见着真的没人才试探着叫了一声:“师尊?”

这一声,很镇定,至少诏丘听起来是这样。

只是无人应他,齐榭又叫:“师尊?”

他说完这一句,似乎停了一下,想听一听是否有回音。

诏丘已经不想试探了,但他没想好说辞,因此脚步没动,他没再听到齐榭唤他,只有略微急躁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就在齐榭堪堪到拐角处,诏丘下定决心迈出一步。

“阿榭,我……”

他本想掩饰,说自己是想看看地下暗室的布局,这才走远了些,然而他话没出口,齐榭已经在他身前站定,上手攥住了他的肩膀。

“师尊?”

覆在他肩膀的手掌缓缓收紧,痛意即将蔓延而来的当口,那双手却倏然收了,安静垂落身侧。

诏丘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明火符被重新支起,灯火昏黄,由上到下打在齐榭脸上。

面前的人眉眼精致,眼眶深邃,鼻梁阻隔了明光,让他的脸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清晰而分明,一半却被笼罩在阴影里。

因为没人再说话,就显得这一瞬的停顿格外漫长。

齐榭映着明光的半张脸动了动,眨了一下眼。因为动作迟缓,长睫短暂的在眼下投出虚影,喉结滚动。

有那么一瞬间,诏丘觉得,他好像有点难过。

而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有点慌。

可能是为了偃息莫名其妙的焦躁,也可能是对周遭的微微沉郁难以适应,他想自己该做点什么,于是又叫了一声:“阿榭?”

因为是翕张唇齿,声音不太清晰,低沉如斯,像是耳语,又像是哄人。

齐榭倏然背过身,将明火符拿在身前,又往前走了好几步,隔着他远远的。

符光暗淡了些,蒙成一片晕,因为映照着他的衣裳,边缘泛着点蓝,看着冰冷又不真切。

诏丘心里咯噔一下,觉得齐榭是生气了。

他赶紧走过去,利落也拿出一张明火符,支起黄光想去看他的脸。

齐榭眉头紧锁,嘴巴抿得死紧,被光晃了一下眼,躲避的某一刻,眼尾似乎有点泛红,但若细看,那双眼睛又是沉的,淡的,毫无异样。

齐榭避开诏丘的视线,转而问他:“可有受伤?”

诏丘连忙伸出双手,给他检查似的:“没有。”

于是齐榭点点头,走了。

他背影清瘦,脚步声总是很轻,其实最像走着走着就会消失的那种人。

即便诏丘在他身后几步,有时候也会恍惚,好像齐榭隐隐绰绰的模样,会在他不经意的某个时候彻底淡掉,像是从未来过。

他偶尔也回过头,从一瞥里很难看出什么其他情绪,复杂又不清晰,只是唯有一点。

没有生气。

就好像诏丘最开始的认知只是一场错觉。

他不问诏丘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离开,只问他的平安,除此以外绝不多话,不晓得是漠不关心还是忘了,但这样的沉默总叫人心底不安,诏丘鼓起勇气快走几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诏丘手指偏长,拉人最喜欢握着手腕根部,无处安放的指腹则会无意识的探到别人掌心,从某些时候来讲,甚至是暧昧的。

其实他可以再往上握几寸,但指腹先人一步探到什么东西,他的指尖一颤,没再动。

完全是因为愣住了。

那是汗。

一片,冷的。

齐榭抽回手,似乎很不喜欢他的触碰,别扭地将双手都藏到身后去。

诏丘盯着自己的指腹,在撚到一点水泽后,又细致的想到了刚才的触感。

被他握住的人似乎在细微的颤抖。

一下子他所想好的措辞都不合适了,玩笑过火,惹出他似乎没法收拾的麻烦,尽管他本意并非如此,诏丘十分懊悔:“对不起。”

齐榭倏然擡起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诧。

诏丘没等他开口,十分愧疚的又说:“阿榭,为师不知道你这样怕黑,我给你道歉,别生气。”

齐榭摇了摇头,顿了一下:“不是……”

诏丘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或是觉得师威不可侵犯,便不信也不接受自己的道歉,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情形,不是没出现过。

他尚且能亲自教导齐榭的那几年,其实下手颇狠。

除却一日定量的功课,督促考察之外,他还会将人带下界历练。

最开始只是看着,后来看多了,就开始让他下场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