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
他话虽如此,然心底颇有些记恨这三人的冷漠行径,到了晚上和衣坐在床上,也不时对路过的三人嗖嗖飞去眼刀。
褚阳自然视若无睹,他紧着安顿薛家三口,去帮了一个小忙,顾不上承受诏丘的怨气。
云见山最是了解他不过,每每笑脸迎人叫他无法找到错处。
严温则不同,他从薛姑娘处讨要了一件女子衣裳想给诏丘换上,被后者咬牙切齿的拒绝了,便试着和他讲理。
严温道:“师兄,此事仓促,没有合身的嫁衣给你穿。”
诏丘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谁说我想穿嫁衣!”
严温颇有些犯难,微微发力掰着他的脸,上下左右地打量:“可你毕竟是男子,身形发髻和薛姑娘没一处相像,若是不换衣裳很容易露出破绽的。”
诏丘的脸还被他端着呢,一动不动,只是嘴唇开合,言辞颇为不解和忿忿:“你们埋伏在门口,趁他进门给他套个麻袋就开始揍不可以吗?”
严温还是犯难:“此计若是可行,便不需师兄你坐在床上了。”他条分缕析,逻辑严密,“那人既然有仆从,便是人多,买得起符纸,便是财厚,你怎知他不会带个什么符纸在身上,或是安排什么有一二本事的手下,探寻出我等的踪迹呢?”
诏丘一时语塞,然还是伸手将那衣服推开:“我不想穿。”
花里胡哨,艳丽得跟朵花似的,形制尺寸都不合适,若是叫人知道他穿过这样一件衣裳,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严温很是细致贴心的道:“我重新为你挽一个低一些的发,总归不能是高马尾,至于这件衣裳,你盖在腿上即可。”
为了验证效果,他当真将衣裳摊开铺在诏丘腿上,还扯出一片衣角露在外面以做遮掩,放下床帐远远一看忍不住赞叹:“天衣无缝。”
褚阳彼时将薛家三人都安排在这间居室对门的一处,既可以看见此处光景,又不容易被那男子发现,可谓一举两得。他做好一切,折返这间屋子,正碰上严温掀开床帘和诏丘邀功。
后者一脸生不如死,好不抓眼。
然后他短暂的背过身,掩唇猛地咳嗽了几声。
诏丘忍无可忍:“褚兄!”他将大半个身子探出来,铺好的女子衣裳落到地上,引得严温惊呼,“你笑什么!”
褚阳回身,面无表情:“谁说我在笑?”
诏丘从鼻腔里闷出重重两声哼,“你每次忍不住笑都会咳嗽。”
褚阳眉头一皱:“没有的事。”
他眉色深黑,眉骨突出,不作言语时面上垮着,很容易叫人误解他心情不好,然而这一招吓不住诏丘也骗不了诏丘,他两腿一伸从床上走下来:“你会因何发笑难道我不知?”
严温不懂他们在对峙什么,只捕捉到后半句自顾自琢磨:“这没什么好笑的啊?”
诏丘冷笑一声,双手抱胸,看似是在给严温解释,实则是在点褚阳:“我们褚师兄可不一样,我们觉得好笑,他也觉得好笑,我们不觉好笑,他更觉好笑。”
诏丘把所有不得不扮作女儿家的怨气全部撒在他身上:“神经病。”
褚阳不甘落后,顶着一张面色不虞的脸犯幼稚回怼:“丑八怪。”
然说完这句话他觉得有些违心,闭了闭眼不说话了,云见山寻好他们三人另外藏身的地方走过来:“这句话不对,我们长溟可不是丑八怪。”
他将诏丘推到床上,看到一旁被严温随手捡起,又堆成乱糟糟一坨的衣裳,便小心拿起来,又细致的给他盖上,弄完这些调侃道:“美娘。”
诏丘抄起床上的枕头朝他砸去,云见山松松接住,煞有介事的伸出手,压住他要一跃而起的势头:“别动。”
他随手放下枕头,颇为刻意的抻直他衣裳上的些微褶皱,然后后退几步细细端详一会儿:“不行。”
男子毕竟和女子不同,他试着上手拉着诏丘的手臂:“长溟啊……女子你也见过不少了,都不是你学的这般模样。”
诏丘气闷地咬了咬腮帮子,下颔绷出一道凌厉好看的线条,刻意单脚支起,做出全不符合女子姿态的模样,“我没学。”
云见山置若罔闻啧啧几声:“那个男子一看便是花丛老手,恐怕眼光老到,要想不露出破绽……”他后退几步,退到诏丘的攻击范围之外,“你还是妖娆些罢!”
这下无论是褚阳还是严温都忍不住了,大笑出声,然他们笑到一半,云见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来了。
他连拖带拽,将笑意未消的严温和强作肃色的褚阳拖到一面设下结界的屏风之后,诏丘不好有大动作,只能用神识同他们对话,他到此刻还是咬牙切齿的:“你们还是看好褚归一吧,他笑起来可就不是露破绽那样简单了!”
严温和云见山深以为然,一人一边控住褚阳的两只手,褚阳挣扎无效,被云见山暗暗捏了一把,没有再动。
因为他们听到有人推门。
虽说是他们刻意让整个宅院只剩这处有烛火,但那男子还是颇没有礼貌,不事敲门而是在门口搓了搓手,佝偻着身子从门缝往内看一眼,瞧见内里真的有人,大喜过望往手心啐了点唾沫,将头上少得可怜的头发捋得成条,推门而入。
诏丘没闭神识,已经察觉到褚阳将笑未笑,不由得头痛,所幸云见山和严温已经上手死命捂住他的嘴巴,甚至一人踩住他一脚以防其他变故,三人便从结界里,以一种僵持的诡异姿势向外窥伺。
屏风缝隙被拉得大,可以看见那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放轻脚步踱进来。
到此处,屏风便挡住了那人身形,虽未见具体神色,但闻得其声笑意绵绵,余音造作软软:“美娘……”
褚阳绷不住,然被捂得太紧,半边脸红透,近乎窒息挣扎着。
三人实在想凑近了看,再不济也要拉开屏风看,但正事要紧,不能在此刻耽误诏丘,只好一齐忍着。
那人走到床帘处,脸颊已然激动得通红,待到虚虚掀开帘帐,便看到一人冷脸坐在床上。
虽腿上披了女子衣裳,艳丽的袖子被扯到腰身,但不难看出这实则是个男子,甚至是个意料之外更加俊秀的男子,一身松软蓝袍,乌发细长垂到腰间,眸色冷冷却别有拒人千里之外的美艳风姿。
因为两人已然打了照面,诏丘半是威胁半是蓄势的动了动手指,衣裳被牵扯得滑落,露出雪白的脖颈侧肌肤。
他一时呆住了,嘴里呢喃道:“美……美人……”
诏丘抓起剑暴起,甩开剑鞘,单手握住修长银白的剑柄朝他劈去,嘴里喊道:“美你大爷!”
褚阳已经完全忍不住了,趁着身边二人忍得发抖,挣脱出来又咳又笑。
那男子听到笑声便知不妙,也顾不上被戏耍要发怒,脚底抹油开溜。
诏丘跳下床往前追,云见山上气不接下气的在后面喊:“衣裳,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