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
晏清问他:“师叔,你要现在上山吗?”
诏丘擡起的脚在半途停下,以为她心有顾忌,并没有责备,而是笑起来:“如果担心有意外,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晏清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自然也记得小弟子的话,更晓得破口伴险生,现在上山反而很合适。
只是……
诏丘裹着一件披风,却像是浑身冷透了,眉目化雪,从头到尾客客气气,但就是让人觉得他不高兴。
而他拎着袍摆回身的时候,身姿孑拔微动,平日里的笑色更是浅淡,端盛的一张脸反而拒人八千里,让晏清不晓得究竟要不要跟。
不过这个神色只是一瞬,晏清想着还不如早点解决事端早点回门,师叔一定是在牵挂子游师兄才会兴致不高。
她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另挑了一种说辞:“幻境所在地离这里很远,但是距当日山洞却很近,不如先去那里。”
诏丘倦色松动,笑着点点头,便由晏清带路前行。
他习惯性的在地上捞了一个尖利的碎石子,下意识就要往掌心划,却突然想到什么,愣怔一瞬,石子咕噜噜坠地,他转而从身上掏出一张符纸,叠成一个颇具灵力的小纸龟,捏在指尖把玩。
十七瑜和他并行,小姑娘看见这样精巧的小玩意儿大感兴趣,脑袋凑过来:“好漂亮,这是干什么用的?”
诏丘就把这个送给她,然后另折了一只:“可镇魂镇墓,安抚亡魂,可供驱策,探阵性。”
十七是个医修,因此对于其他门道中自己不晓得的东西都抱着好奇且十分敬畏的态度,两手成捧,使劲瞅着手里的小乌龟但不敢细碰,像是在端端正正上供。
诏丘和她说:“不用这么小心,素日里这东西只是拿着好看,没有什么忌讳。”
修士学什么东西都是有原因的,最常见的就是有用和喜欢,诏丘一个大男人,折纸的时候不多,应该不是喜爱这门技艺,那肯定学来是为了图什么。
十七宽心了,时不时拨一拨乌龟小巧精致的纸脑袋:“好看又有用,如果有小鱼就更好了。”
诏丘立刻给她做了一只,还问:“要不要蜻蜓?”
十七高兴得哇哇直叫,小鸡啄米点点点,看诏丘的眼睛里都在冒星星:“都要都要,谢谢长溟……祖师叔!”
她好不容易理清这混乱的辈分,眼巴巴看着诏丘骨肉匀亭的手指飞动,折出一个又一个小玩意,实在想夸人:“我也想学,太厉害了,是因为平日除祟要用吗,祖师叔您竟然学会了这个?”
真的很漂亮,也是真的很讨人喜欢,十七瑜跟着晏清下界不少次,很多心灵手巧的貌美姐姐们都未必有这样的手艺。
诏丘折蜻蜓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状若自然,轻声回答:“为了哄小孩儿睡觉。”
修士遇到小孩儿蛮正常,十七点点头:“哄谁呀?”
她问完这句话心觉有错漏,因为修士除祟,遇到的孩子多半是主家幼子,不一定缘深到晓得姓名。
诏丘将成品放在她白净的手心里,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嘴里念出一个名字。
十七没听清,还想再问,晏清不动声色叹了一口气,提醒道:“我们到了。”
那是一个低矮的山洞,十七瑜可以自由出入,诏丘却非要躬身不可。
估摸着是还在山脚那一圈,周遭无杂树杂草,进深一般,估摸着走个二十几步就能到达洞底,天光稀薄勉强能照到洞口一丈。
当日两个弟子被困,硬生生一觉睡到了年初一,如今年节已过,即便是有阵法应该所剩痕迹也不多了。
诏丘蹲身,手掌贴地,确实什么都没发现,扭头一看,十七依葫芦画瓢,摸得还挺认真。
他就问:“感觉出来什么了没有?”
十七蹲在地上乖得不得了,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自觉无用,又摸了一会儿垂头丧气的站起来了。
虽然一无所获,但是诏丘还是在山洞里留下了纸乌龟,想了想,还想尽办法找了一棵野草移过来。
然后他在洞口留下一个传送的法阵,这才拍拍手上尘土转移阵地。
五名小弟子被困的地方也没什么端倪,诏丘原样照做,然后对着表情复杂,明摆着忧心忡忡的十七瑜说:“山地地界太广,一个地方不行就换另一个,别垂头丧气,又不是你的错。”
十七的性子和庄宛童差不多,但是要谨慎稳重一点点,可能是觉得一无所获有点对不起在此栽跟头的同门弟子,整个人恹恹的。
晏清在关心弟子这一方面倒是很尽职尽责,也不冷脸,容色是很明显的关心和担忧:“没事吧?”
十七被两人如此关照,受宠若惊连连摇头,牵着晏清的袖子走了。
第三个可疑的地方自然是山顶,诏丘带路,他一路走一路琢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太山派前后两拨弟子出发的时间不一,中间隔了好几天,说明若有阵法作怪,那它的效力应该很不错,否则不应该前后影响这么多弟子。
可如今再上山,连个符文碎片都没寻得一个。
太干净了。
如果不是法术从未存在,就是它被精心收拾过。
可这就更不对劲。
若说幻境一类是冲着太山派弟子来的,那怎的还和易明珠的陈年旧怨搅合在了一起,如果说是凑巧一齐发生……那运气也太好。
他琢磨得深,脚步不自觉放缓,脊背往前冲的十七瑜:“看路,想什么呢?”
十七则迟钝的“啊”了一声,然后很矜持的打了一个哈欠,哈出泪花:“我困了。”
小孩子觉多,本以为没什么,可她接二连三又打好几个哈欠,突然站在原地踉跄了一瞬,诏丘眼疾手快把她扶着:“十七?”
十七勉强擡眼,傻乎乎冲他笑了一下,趴在他身上睡了。
空白一瞬后,晏清明显有点慌。
山顶近在咫尺,那截老树干还在原地,诏丘把小姑娘放过去靠着,又给她周身加了一层结界,简单查探了一下她的气息。
晏清搂着人,满脸焦急:“我就不应该带她来的,都怪我。”
不同于太山派弟子的清淡打扮,十七的衣着坠饰都要鲜艳很多,她这次缠了一个红色的发带,带尾晃着两片半圆形白玉。
玉是死物中最有灵气的东西,无常山当年被挖穿山心,就是被刨走了最里面的一块集天地精华的玉石,是以诏丘看到这东西,总是容易多想。
“十七身上有没有什么灵气很重的东西?”
晏清的脸色有点怪,似乎是难以启齿,她来回扫了诏丘好几眼,冷淡自持一去不复返,最后咬了一下嘴唇:“她自己灵气重,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