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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应

莫浮派正殿附近的演武场边,严温刚捞着不稽剑给小弟子们示范了一套简单的剑招。

本派早课时间从未变过,辰时初为一日作,两刻钟时间内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小弟子要先到演武场附近晃一圈。

学剑的挥几下,松动筋骨的同时找手感。学丹药的就起来打操,疏通周身脉络,学符咒和阵法的倒不需要多么讲究,绕着演武场跑几圈打好体基就可。

至于什么都还没开始学,或是还没有修到需要运转功法的小弟子,譬如子舟,挑着喜欢的师兄跟着溜达几圈就行。

但他今日有些萎靡不振。

衣裳配饰倒是毫无差池,他游魂一样飘到演武场边,双眼呆滞无神,小手一直下意识捉着弟子牌的玉佩,撚得穗带都起了好几个不得体的结。

子征练完一整套剑法,趁着大师兄严子潜没有巡视过来,收剑威立,片刻后快步走到小师弟身前。

“子舟!”

子舟被他叫回魂,抿了一个苦哈哈的笑容勉强敷衍过,别过身继续发愣去了。

子征不依不饶,非要见着他的正脸:“你怎么了?”

他的指腹点过小师弟眼下的一大片青黑,被他眼白中的几条血丝骇了一跳,单手捏着他雪白的小脸,“谁欺负你了?”

昨日大殿那一闹,子征在几位尊长走出来之前就窜得远远的,甚至为了鬼鬼祟祟自保,没有和任何一个师弟师妹打探消息,是以,昨日波澜起伏高潮叠起百转千回的几件大事,他作为一个万事通,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其他凑过热闹的弟子被惊得忘言,也忘了要和他咬耳朵。

对于其中细辛,子舟作为当事者,实在开不了口。

一则,他真的还小,能懂,但说不出口。

二则,不想说,因为真相太打击他早就七零八落的小心脏。

所以他挣开自家二师兄的手,默默作揖,蹲到一道石阶边,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就开始神游划地面。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大,但也不小,除了子征,谁都知道子舟如此伤心究竟归功于谁,不敢来劝。

只有严温,虽然旁观了一半,但很晓得自己师兄说话会是怎么个吓唬弟子的狗德行,隔得远远的望了好久,看到子舟越蹲越可怜,秉着身为人师的一腔慈爱,短叹一声,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结果脚步刚站定,褚阳也拎着同样一夜未睡的庄宛童过来了。

两个小的对视,两个大的也对视,彼此认定同道中人,都是深感亲切。

褚阳面色不虞:“怎么办?”

严温还被一干弟子若有若无盯视着,不好敞开了说,只好举起手中才归鞘的长剑,示意......打一架?

褚阳的眼神点过不稽剑,又点过明显在询问意见的严温,不好明了的打击他,只是蜷起手指抵唇微咳,眼神斟酌,是在问......有把握打得过?

严温举剑的手一凝。

就算受过太多伤,就算闭关十五年,就算这些时日懒懒散散就没见得某人运招,但是......

师兄就是师兄。

他当然......没把握。

严温怒了,收好不稽,擡眸朝某个方向瞥过一眼,决定让褚阳发挥本事,于是满脸凝肃撺掇他。

去下药。

别弄死了,让人昏个三天三夜,能揍一顿还不被发现就行。

很显然,他是被招惹得跳脚,但褚阳要稳重一点,虽然觉得此计可行,但怕横生枝节,犹豫着又看过去。

万一,药被其他人喝了怎么办?

他提示得很隐晦,但两人门儿清,都知道这个“其他人”只代指某一位。

正是他们不想下手,不好下手,如果真的下手了恐怕会被某人变本加厉讨债的一位......晚辈。

严温终于舍得开口了,“褚师兄,我们就这么吃个闷亏?”

他扫过蹲在地上一起自闭的两个小弟子,被两人幽幽的回望了一眼,心疼得不得了。

“祸害自己弟子就算了,怎么还祸害到我们头上来了?”

褚阳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但无一可行,想他纵横多年,不说对于万事都游刃有余,至少也是有对策的,竟然被这样混账的招式困住了。

他们站在角落苦苦思索,愁眉不展,蹲在地上的两个小弟子依偎了一会儿,在两位长辈甩眼风的时候凑在一起,头顶头安慰了彼此几句。

庄宛童的难过,是一想到以后他两个人都抱不成了,如同同时失去了两名爱妃,不舍。

子舟的难过,是他发现自己如此尊崇的两位大人物竟然是那样的关系,这完全颠覆了他作为一个单纯小弟子所能知道的最多,一时难以消化,心烦。

所以他们道友见道友,发现对方都比自己难过一点,反而好受了。

与此同时,严温对褚阳说:“那换一个招数吧。”

实战无法施展,他们决定独辟蹊径,各自为齐榭点一根蜡烛,为他积福,让他凭此管住诏某。

虽然不知道怎么管,效力如何,但这个法子确实是唯一可用的。

可能是他们过于乐观,过于心诚则灵,四人大松一口气,两个小弟子去了膳堂,严温和褚阳结伴开始逛门派的时候,被默默诅咒的诏某真的在遭报应。

他被齐榭踹了下去。

一开始还是相安无事的,至少睁眼时,诏丘还能搂着人。

他昨夜混天混地,捉着自己的徒弟“身体力行”地“传道授业”,最后抱着人睡过去的时候,时辰果然已经被放肆得所剩无几了。

所以两人都没管门内作息,齐刷刷躺着没起。

严谨一点,是齐榭没醒,而诏丘自己醒了,故意不起。

之前借着养伤的幌子,三天两头没管时辰,想睡多久睡多久,门内弟子早就习惯了他的缺席。

现在伤好得差不多,也就腰腹的位置还有一点浅淡的疤痕,抹个把月的药也就万事大吉了,他还能厚脸皮赖床。

当然,就算从此往后一直如此做派,也没人敢说他。

所以诏丘好不松快,单手撑着下颚,纯白的中衣衣袖松松垮垮滑落,露出线条明晰,修长匀称的小臂。

雪白冰凉的长发顺着肩颈滑落,一直披散到枕上。

年少时用过的药枕早就过了效力,新换的玉枕可能有点硌硬,齐榭应该躺得不是很舒服。

眸光垂落,纯白眼睫微颤,诏丘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齐榭眉峰很轻的吻了一下。

那道轻微的蹙起就消散了。

阁外大明,床榻外的帷帐隔绝光线,朦朦胧胧一层顺着窗面渡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齐榭裸露在外的一整双手。

昨夜有点不顾分寸,齐榭甚至没能撑到从浴桶里站起来,于是只有劳烦诏丘这个当师尊的为他擦干身体,整理衣发,再将他抱回榻上。

厮混到太晚有一个坏处,灯火会刺眼,他又怕窗扇开太久会引得齐榭不舒服,于是乎全程摸黑,等他屈尊降贵将齐榭塞回被窝,再发觉他身上其实裹的是自己的中衣的时候,熟睡的人已经经不起叨扰了。

至于诏丘,他当然是随手束了一件深蓝的外罩。

不过穿就穿吧,一件衣裳而已,诏丘找了一件新的换好,钻进被褥抱住齐榭,安心阖眸。

可能是尺寸不合适,夜间有人乱动,将衣裳扯松。

也可能是他搂人的架势很磨人,胸膛相贴太过燥热,齐榭半夜动了一下,先是将不合身的衣裳扯得更开,然后嫌热,直接探出两手。

诏丘盯着他的手臂,指尖很温柔的碰过,发觉果然有点发凉。

所以他微微俯身,轻手轻脚掀开被面,将齐榭的一双手都塞了回去。

上半身的动作带动了本就披散的长发,尾端轻细似乎蹭到了齐榭的脸,诏丘微擡手指很轻的刮过,半张脸露出来的同时,齐榭在他怀里翻了一个身。

然后完美压住了他的全部衣袖,和手臂。

就很要命。

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诏丘不是很敢动,只好秉着这个半躺不躺,半转不转,半俯不俯的动作僵了一会儿。

某一瞬他就要长叹一声打算一直这样守着了,拱近的人幽幽睁开眼。

微薄日光还是能勉强照进一点,诏丘的身影正好覆盖齐榭的半侧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