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闲谈间,城门内悠悠走出两骑,穿过北平骑军的阵型来到最前边,一人斜提长/枪顶盔覆甲,身形中等,下巴上一圈短须,约莫不惑的年纪,另一骑落了半个马身,正是方才落荒而逃的朱大公子朱哮海,他虽面色发白,但腰板格外直挺。
红袍女子此时打马上前,但并未与二人并肩而是停在半个马身的位置,道:“此人乃是朱永成的三子朱立,天奉七年那场两北大战中曾立下不小功劳,按理说至少可官升三级,但朱立私下品行不良,据说无女不欢,且性情暴戾。有人说,当年朱永成离四王将之位只差一步之遥,若非此子拖累,也不至于被贬到上西道坐冷板凳,且一坐就是近二十年。”
李长安淡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怪朱哮海不成器,原是没投个好胎啊。”
二人修为皆在一品之上,对先前那场刀雨有所“耳”闻,当下便也没多问,只等李长安发号施令。
身后一百零三骑安静如水,若说燕白鹿是她们的主心骨足以稳定军心,那么那日在千钧一发之际现身的李长安便是战前的擂鼓,只要有此二人在,这支骑军便英勇无畏,哪怕敌我悬殊,哪怕敌方主将是位久经沙场的悍将!
只是李长安似乎毫无战意,双手拢袖神情悠哉,遥望对方主将半晌没动静。
朱立倒先沉不住气,一拽马缰就要出阵喊话,朱哮海犹犹豫豫出声阻拦道:“爹,那女子修为不俗,不若咱们直接冲杀过去,先拿下她再说其他。”
朱立转头瞪了一眼这个没出息的长子,越看越气,一枪杆子就砸在朱哮海的肩膀上,怒道:“这臭娘们儿都拿刀招呼到家里去了,要不是我老子叮嘱以大局为重,我就先扒了你这个兔崽子的皮!”
朱哮海被砸的身子一歪,险些栽下马去,但在他老子面前连声都不敢出,咬着牙硬是挤出笑脸凑到跟前道:“爹,您是不是知道这娘们儿的来头?那些骑马的小娘子又是哪儿来的,儿子可没听说过咱们北雍有这么一号骑军。”
朱立回想起一刻前,他刚从军营里巡视回来,就在府门前撞见了本该在柳絮书院读书的侄女朱啼娇,一见着他这个小叔,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先哭上了。从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朱立听明白了个大概,于是领着被扫地出门的侄女去见朱永成,祖孙三人聚在一堂,朱啼娇复述了一通事情原委并拿出那封李薄缘亲笔写的四字书信,还没等朱永成跳脚骂娘,屋外就下刀子了。其中一柄北雍刀穿透屋顶,再穿透朱永成捏在手中的书信,最后直挺挺扎在他两腿之间的地面上,这位一生戎马的老将军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当即脸色铁青,一手气的发抖,指着朱立命他立即领三百兵马查探何人所为,一旦查实甭管是谁一律先斩后奏。只不过临行前,逐渐平稳心气的朱永成叮嘱了一句,“倘若见到青衫,能杀则杀,否则绝不可硬来。”
虽说朱立不信这封卸任书前脚刚到,那人后脚就来,但当瞧见一袭青衫独立城头时,仍是犹如心头一棒。老爷子的意思很简单,北雍王这般不讲道义的打招呼咱们也不必跟她客客气气,既然北雍王自己不亮明身份,那被当做刺客剿杀了也怨不得谁,真当北雍还是你李家的天下吗!?
朱立冷眼斜视,冷哼道:“说出来,怕你屁股都坐不稳。”
朱哮海愣了一瞬,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对这个恨铁不成钢的儿子,朱立懒得再多看一眼,夹了夹马肚,径直出阵,朗声道:“大胆狂徒,竟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统帅府,可知该当何罪!”
李长安轻笑道:“看来是不打算给咱们亮明身份的机会了。”她擡起双手拢在嘴边,喊道:“不必废话了,有本事就来杀我。”
朱立嘴角勾起一抹阴恻笑容,正合我意!他丝毫没有犹豫,拨转马头,高高举起长/枪,一枪挥下!
蓄势待发的三百骑如开闸洪水,奔涌而来。
李长安转头笑道:“燕小将军,大水冲了龙王庙,但好歹是自家人,能不杀则不杀。”
燕白鹿面无表情,转头朝身后已抽刀的一百零三骑吩咐道:“换刀背!”
红袍女子在李长安身侧低声问道:“王爷,那朱立如何处置?”
李长安想了想,“他辱骂本王罪无可恕,那就断他一条腿吧,免得他四处祸害女子,反正他也有儿子了,我想朱老将军也不会太在意。”
红袍女子笑颜如花,“正合我意。”
这一日,满城百姓再度有幸亲眼目睹一场奇观。
号称战力可与燕字军白马营相媲美的北平骑被一群白马白袍的女子骑军一个照面就撂下了马背,那场面堪称惊世骇俗。
惊艳世人的是那群女子骑军,而吓得从马背上滚下来的自然是朱立与他不成器的儿子。
此后不久,整个北平郡便沦为天下笑柄,那段时日北雍百姓逢人便谈及此事,更有文人士子作诗讥讽,“他日,红妆披甲马上刀,须眉拈花拢绣针,照旧,男女相宜干活不累!”
据说北雍王李长安听闻此诗,直夸妙哉,甚至大袖一挥就赏了这位才华横溢的士子纹银三百两。
也是这一日,白袍先锋营,扬名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