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梦想没有像半空中七彩流光的水泡一般灰飞烟灭,因为它早在升空前就已四分五裂。
豆腐汤圆头皮一炸,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扶住白糖,唯恐他因此一蹶不振,对视一眼,却无法掩饰彼此泛出眼底的落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萦绕在耳际的都是白糖对“京剧猫”之名的志在必得,然而今天,那两只货真价实的京剧猫,只用寥寥几句,就否决了他们长此以往的企望。
汤圆忧心忡忡地搭上他的肩膀:“白糖,你没事吧?”
白糖慢慢擡起头,露出两颗浑圆的金色瞳孔。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摇摇欲坠、痛不欲生。
肉乎乎的爪子握紧了胸前的念珠,白糖直勾勾地盯着那只依旧面无表情的黑猫,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领悟韵力……你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行?”
长街上只有风声呼啸而过,刮不散的冷寂与沉默。
欧阳惴惴不安地瞥了黯一眼,京剧猫当然不可能因猫民几句有心无心的顶撞而大打出手,但黯若是动了真怒,只怕自己接下来的行程不太好过。
他捂住眼睛,只敢偷偷摸摸从指缝里瞧,却见黯凌厉擡掌——欧阳压抑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那只爪子轻轻落在了白糖头顶,拍了拍,黯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注视他,而白糖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那双璀璨金眸里,唯有志在必得的坚定。
“下次入宗测试在明年一月。”黯低声提点了一句,兀自走开,并未看见欧阳眼中染上的深意。
倘若十二宗里无血统的野猫越来越多——无法融入则自成一体,从抱团取暖到分庭抗礼,结党营私,相互倾轧……
欧阳不敢再想,只觉得自己窥见了一个狼烟四起的猫土。
但拥有“血统”的欧阳却没有想过:为何自行领悟韵力的京剧猫,无法与出身高贵的他们打成一片。
因为自命清高么?
“笃、笃、笃。”
新雨初霁,路旁细软的草丝湿漉漉地倒伏着,地面松软泥泞,被往来人踩踏得坑坑洼洼,几只褐红的蚯蚓裸露在地表,挣扎扭曲着却钻不回泥里。
古村、炊烟、菜畦。
四只灰猫脚底的皂靴沾满泥渍,肩上的轿辇却一尘不染。只见那只官袍鲜红的黑猫用帷帽遮了面容,掌中判官令一闪,轿夫和官轿瞬间无影无踪。
无情走到一间农舍前,扣门三声。
好一会,门内才传来一个冷淡的女声:“良人出外,恕我不能开门。”
“幻夜夫人生性谨慎。只是若被左邻右舍看见本官在此,恐生口舌。”
木门瞬间打开,迎面一只冷若冰霜的女猫。无情点头见礼,走入室内,随爪带上了门。
幻夜并没有给他好脸色,坐回摇椅里,用厚绒绒的毛毯盖住腹部,冷声道:“藏头遮面,到底有何指教。”
正堂内只有两张木椅,显然属于夫妻二猫。无情袍袖一合,坐进了判官令化作的太师椅里,雪白的纱幔随之飘荡:“九尾灵猫一族尤善变化,本官不敢托大。”
隐藏半生的身份被一口叫破,幻夜已然满眼幽暗,更听他一口一个“本官”说得不卑不亢,幻夜表情愈发凝重:“你到底是何猫?”
“判宗,无情。”
五指成爪,尖锐的指甲死死挖进毛毯里。最不愿听到的猜想被证实,幻夜头上雪白蓬松的长发根根奓起,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她不知道自己缘何暴露,却知道常年铁笔钢砚、生杀夺与的判宗宗主到此,必然不是来讨一杯热茶。
十二宗绞杀异猫向来毫不手软。
可笑她九尾灵猫一族安分守己、不偷不抢,遇事也向来息事宁人,却被判宗宗主登门造访——难道异猫生而有罪吗?!
无情注视着那只满眼红丝的猫,微微一叹:“幻夜夫人稍安勿躁,当心动了胎气。”
幻夜下意识地护住腹部,眼中戒备更深,几近杀意。
“本官来此,是为尔等谋一份出路。”无情以爪撑额,对她的蓄势待发视而不见,“十二宗捕杀异猫虽是心照不宣,可这些异猫若能化为己用,谁愿意自毁长城。”
幻夜嗤笑一声:“我等没有韵力,如何进入十二宗?”
“夫人说笑。”无情并不理会她的明知故问,目光在家徒四壁间扫过,又在墙角那个小巧精致的婴儿摇床上停留片刻,依旧侃侃而谈,“十二宗里的异猫绝非凤毛麟角。远的不说,身宗宗主墨兰的夫婿便是异猫。”
大风吹得门扉吱呀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