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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狼狈地拧干了衣服,面面相觑。

那个领队的骑士捡起自己的头盔,走上前来。他被河水从头灌到了脚,最后是被两个手下的士兵拖拽上来的。

他笑容满面,伸手拍拍西奥多的后背,高声示意:“嘿,西奥多!大家看看他啊!真是了不起的男孩!”

人们纷纷把目光抛向自己。

西奥多擡起眼睛。

他不喜欢人们那样注视他的样子,也不喜欢这个骑士的语气,更不喜欢他伸过来的手。

“是西奥多救了我们!”骑士挥起拳头“你们刚刚应该都看见了,他将那个邪恶的死灵砍成了两半,自己也因此受伤,但是他并没有放弃,直到最后,是西奥多救了我们!”

“是西奥多救了我们!”人们也高声喊起来,“还好有他!”

西奥多将黑铁剑挎在身后,甩掉骑士的手,冷脸转身离开了。

“他、他这是干什么呢?”人们愣住。

骑士的手很尴尬地悬在半空。

他的眼神扫过队伍,恹恹放了下来,强颜欢笑:“……非常好,不过我想,我们该继续前进了吧。”

黎明乍现。

远处的山脉隐隐冒着黑烟。

其他队伍也正在不断向战场营地汇集。准备需要很久,然而向炎兽开战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可是,人类凭着这些粗糙的盔甲,石剑,又要怎样和那般恐怖的炎兽抗衡?只要它愿意,就会有无数喷发的岩浆涌出来,人类会在一瞬间变成灰烬。

这个问题也并非没有萦绕过人们的心头。但是在国王的召集下,大家还是不断向山脉进发。

在这样的年代——或者说,在任何年代,命令都比思想更重要。

即将离开湖泊,西奥多突然停下脚步。

他单膝跪了下来,垂下头颅。

湖水很清澈,他就那样静静盯着被倒映出来的自己的模样,用瞳孔盯着瞳孔。

西奥多对自己新生的黑色瞳孔感到忧郁又好奇。

死灵的力量没能给他带来更多的伤害,而是留下了这个。

好吧,或许还有那把黑铁剑。

行走了十五天十五夜后,队伍终于来到了战争设下的营地。

这是山脉的山脚,遍地都是棕红色的砂石,没有植物生长,低空中飘散着浓重的尘土和烟雾。

放眼望去,只有起伏的棕红色石地,石地,起伏的石地,洞xue贯穿四处。地上蠕动着手指长的蠕虫,长着圆形的嘴,里面全部都是牙齿,它们似乎只吃石头。

西奥多蹲在地上,看这种蠕虫。他用指头戳了一下蠕虫,虫子缩起身子,钻到地底下去了,只留下黏糊糊的黏液。

营地四处飘散的都是这种死气沉沉的乏味气息。

夜幕降临,山脚的变化却不大。这里白天时像黄昏,深夜依旧像黄昏,没有日光,也没有月光,只有棕红色的沙尘弥漫,伴随着穿过岩洞的风声呼啸。

国王迟迟没有下宣战的命令。这里除了偶尔的小地震之外,炎兽也并没有对自己这群不速之客表现出不满的意思。

也许它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帮人类。

队伍每天都在为了战争而训练。被从王城带过来的这群普通人,有的是农民,有的是卖扣子的,有的养兔子和羊,还有的干脆就是流浪汉。没有人打过仗。

西奥多也不例外。但是训练中,他总是在一个回合之内就把对面的男人仰面摔翻在地上。其中一次,在接连摔翻了五个人之后,他们的尊严扫地,被激怒,便一起扑了上来,结果是他们五个就那样叠着被放倒了。

围观的人们欢呼起来:

“西奥多!你真是好样的!”

“你根本就不需要在酒馆端盘子,你简直可以去骑马了!”

“噢!西奥多骑士!了不起的西奥多骑士!将那只炎兽的脑袋削下来吧!”

“那有什么?他还削过死灵的脑袋呢!”

“好啊!西奥多!你果然是好样的!”骑士骑马过来,“那么,再和我比试一下吧!”

人们很乐意看到这种场面,于是他们便叫好起来。

然而,这叫好声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

因为骑士从马上将他的剑抽了出来。

看到闪烁寒光的剑刃,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西奥多擡眼,看着这个将他从家里拷走的男人。这个人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他的笑容很真挚,从每一道皱纹上挤出来。

“嗯。”西奥多说,“来吧。”

骑士踩着脚蹬,战马嘶鸣擡起前蹄,然后他挥剑砍来。

西奥多赤手空拳,侧身躲开。不等骑士回头,他干脆擡起手,一把握住了骑士的手腕。

“咴——!”一时间,竟然连人带马被拖住。

人们再次发出惊呼。

而这回的惊呼则完全不同于上一个。

“你……!?”

骑士感受到了手腕上传递来的那股惊人的力量,只要西奥多愿意,他甚至觉得他的骨头都会裂开。

西奥多握住他的手腕,飞身上马,骑在了他身后。

战马受惊,开始飞跑起来。西奥多一手拉住缰绳,一手反转手腕,骑士痛喝一声,剑从他的手中掉了下来。

“咚!”在剑掉到地上之前,西奥多擡脚踢了上来。

剑就这样稳稳落到了他自己的手中。

此时,战马也跑了回来,停下。

骑士握着自己的手腕痛苦地摔到地上。

所以人们在扬起的沙尘中再次看见的,是战败的骑士,以及握着剑骑在马上的西奥多。

他面无表情,从马上纵身跳下,把缰绳拴在了一边。

“你的。”西奥多把剑递给他。

骑士接过来,脸上的神情五颜六色。他的鼻头涨红,恼怒地仿佛要呕吐出来。

“好样的,好样的。”骑士说,“对待那个可笑的炎兽时,我希望你也能这样,西奥多。”

人们不再窃窃私语,也不再喝彩。他们盯着西奥多,而后者则完全没有在意,转身掀帘进了休息的营帐。

夜晚,营地燃起了篝火。

火星哔哔啵啵爆裂,发出引人瞌睡的声音。西奥多坐在篝火前,把黑铁剑将抱在怀里,继续玩着在地上爬的蠕虫。

队伍里唯一那个相识的棕发青年坐到他身边:“嘿,西奥多。”

“嗯。”西奥多轻声,“晚上好,威尔。”

火光晃动在他的脸上,在那青涩又分明的棱角上勾画出斑驳的影子。

“我还没谢谢你呢。”威尔说。

“什么?”

“发生在沼泽的事情。你知道的,我当时渴极了,一心想喝水。现在想想,当时那个溪水恐怕也被死灵施了魔法,我喝到肚子里,明明感觉肮脏又恶心,但是根本停不下来……我想说的是,当时你来阻拦我,我却对你大打出手,我没法控制自己,所以真的很抱歉。”

“以及你后来救了我,还有队伍里的所有人,自己却差点被那个死灵杀死。你真的很厉害,西奥多,谢谢你。”

西奥多擡起头,侧过脸,看了一眼威尔。

“没关系的,威尔,这都没关系。”

“好了,我的好兄弟,西奥多,什么叫没关系?你说话怎么总是这个调调?”

“我确实不在乎。威尔,我不在乎。我的意思是,如果当时就那样死去,我也觉得没关系。”

“为什么!?哦,你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你在说什么呢?听着西奥多,如果我是你,我长着你的身体和脸蛋,还能挥起那样的大剑,我巴不得永远活下去,然后和世界上所有的漂亮姑娘结婚,真的!”

西奥多轻轻笑了一声:“你真贪婪。”

“好啦,好啦,这我当然知道,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西奥多指向那棕红色的山脉:“你看那里。”

沙风吹拂,露出隐约的岩石山脚和连绵起伏的山脉。

像巨兽臃肿而庞大的身体,缄默地停驻在这永远不会迎来黎明,也不会迎来深夜的北方大陆。

“那里就是炎兽沉睡的地方。”

喜悦从威尔的脸上霎那间消失,他嘴唇颤动,仰起脸,顺着西奥多的手指看去。

“这趟出来,我们是回不去的。”西奥多说。

“……”

威尔突然掩面抽泣起来。

“是,是啊!我们这些人类,又为什么会来和什么该死的炎兽作战呢?我连它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什么怪物都没见过,假若你杀死的那只死灵把脸贴在我的面前,我立刻就会昏死过去的。炎兽——母亲保佑啊!我们究竟要和怎样的炎兽作战啊?”

西奥多沉默片刻。

“好了,好了,不哭。”

他只会这样干瘪地安慰人。

西奥多盯着那长久的,亘古的夜空,恍惚间,十六年前的火光再次闪动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