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永夜
沈筠知觉得那些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在水中浪漫相拥的桥段,真的有点害人不浅了。
比如她紧紧抱着纪献川跳进这暗河之前,隐隐的兴奋之情盖住了所有的紧张,还想着若是实在憋不住气的时候,是不是还会有水下接吻渡气这种有些俗套,却令人怦然心动的戏码。
然后现实送她当头一棒。
这条暗河虽然流速不快,但河床较浅且暗礁盘根错节,哪怕纪献川已经很小心地护着她了,最开始潜入水中那一刻的冲击力,她的腰部还是免不了撞到了凸起的礁石。
可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彻底感受到腰上究竟受了多重的伤,随之席卷而来的是像针扎一般的冷透过紧贴在身上的衣服,狠狠刺进她的皮肤里。
沈筠知只能感觉到纪献川正带着她奋力朝某个方向游去。
但她除了紧闭着双眼屏住呼吸,牢牢攀附在这个人身上,什么都做不了。生怕自己某个小小的动作会妨碍到他的动作。
她不知道他们在这河里究竟游了多久,最先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左侧的小腿肚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应该是因为入水前没有热身,骤然遇寒所以抽了筋。
那阵痛来势汹汹,但很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经在渐渐麻痹,连痛觉都被削弱了几分,不知是因为低温还是缺氧所导致的。
沈筠知感觉自己缠在纪献川背后的双手在一点一点地失去力气,于此同时,那无法忽略的窒息感像是有只手拽着她的喉管向下拉扯。
这么多刀山火海都跨过来了啊沈昭昭,怎么可以被一条不知名的破河打倒呢……
在感觉到自己即将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她没有逞强,凭借着全身的意志力,将手挪到了纪献川的后颈。
几乎在一瞬间后,她便感觉自己被人向上托了托,很快便有一股气渡进了她的口中。
来之不易的氧气顺着她的肺部通过血液流向全身,最先感觉到的是那些被麻痹的痛觉。接着才又有了唇上的触觉——带着几不可查的温暖,还有丝丝缕缕的麻意。
黑暗中穿行于身体间隙的水流提醒着她,他们终于换了个方向,开始向水面浮去。
“哗啦——”
他们终于破水而出。
“咳咳、咳咳……”
粹不及防灌入肺部的空气呛住了沈筠知,满头满脸的水渍让她暂时无法睁眼,只能撑在纪献川的肩膀上不住地咳嗽。
纪献川一手搂着她的腰肢,让她尽可能地探出水面,另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昭昭,再坚持一下,我们到岸上去。”
沈筠知被呛得说不出话,只能大幅度地点着头。
此刻彻底逃出生天,沈筠知才察觉到揽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也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力竭还是后怕。她顺势从小臂撑着他肩膀的姿势变成了环住他的脖子,身子也往水里沉了些,让水流和他带着自己向岸边靠拢,好让纪献川不用像之前那样完全负重凫水。
但陡然暴露在空气中只会比在水里更冷,随之而来的疼痛和寒意让她不自觉地牙颤,再然后便是浑身的骨头都剧烈地抖动起来。
所幸这河的下游并不宽,也就是几个身位后,她便被纪献川送到了岸上。这会儿她已经止住了咳嗽,边哆嗦着边小口喘着气。
“有没有伤到哪里?”纪献川半蹲在她身前,替她拧着发尾积的水。
“没有,就是有点冷……”沈筠知的声线都打着颤,但她抹了把脸摔先问起,“泥印和模具呢,还在吗?”
纪献川从怀中拿出他们费尽辛苦找到的物证,因为泡了水,泥印的边角处有些被模糊了字迹,模具倒是完好无损。
沈筠知很想狠狠松一口气,但余下的气力让她只能抖着身子撑着他的臂膀站起来。现在距离他们约定撤退的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她怕另外三人等不到两位主子会冲动行事。
“我们……我们先回去找他们吧。”她一边说话,后槽牙一边相互碰撞着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
此处不仅是河道边也是风口,不宜久留。纪献川当机立断背上她向大家约定的地点走去。
“纪献川,你们真厉害,竟然分得清东西南北……”沈筠知趴在他的背上,两个人皆是湿淋淋的外衣贴在一起,粘在皮肤上有些令人不适。
但此刻劫后余生的她顾不上这些,只觉得安心,渐渐回笼的思绪让她尚有闲情注意起别的事物。
比如着四周荒芜旷阔的野郊,黑洞洞地透着森然,在她眼里前后左右都长得一个样,纪献川却能知道该怎么走去正确的地方。
纪献川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打在自己的皮肤上,与那冷冽的河水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一瞬间心里闪过许多个念头——
要等到明早开城门的时候才能回到益州主城中,这一夜过后昭昭怕是免不了要生场大病。
以及她总是会出乎自己的意料,明明对天文地理、士农工商都知道一些,却会觉得能辨明方向是很厉害的事。
“你想学的话,回去之后我教你。”
“好……还有凫水,我也想学。”沈筠知觉得眼皮有些沉,轻轻蹭了蹭他的脖子。
“好,不过得等来年春夏。”
沈筠知“嗯”了一声,又开口说起别的,只是声音渐渐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