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
好在事情查到现在，本就是献给四皇子的“礼物”，沈筠知也没觉得有什么委屈的，杜潇潇只是提醒她有些话不能说的别说罢了。
沈筠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叠纸，是他们搜集到的所有人证和物证的名册。
“我长话短说，六皇子在伪造交子，意图用交子和真金白银之间的价差牟利，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不出五年，南都的物价便会崩盘。”她开门见山的抛出了一句，其中所言之事如惊雷掷地，成功唬住了杜潇潇。
她睁大了双眼，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既然有皇后的人在监视她们，她当然要把事情说得严重些。实际上按她和纪献川的推测，六皇子一定会在市场彻底崩溃之前收手，他的目标是登上皇位，不是给自己留下一个烂摊子。他们甚至猜过，也许当事情爆发的那一天，他会自己出面解决此事，再捞个功绩。
“我在益州查到了三件事。”
沈筠知不打算费那些口舌讲前因，贵人们想听的也只是后果。
“其一，四个月前六皇子曾远赴西南赈灾，他在途径益州的时候和益州现任知府茂牍私下往来，同时结识了一个叫秦楠的府衙知事。此人虽然官职不高，但对伪｜币之事了解颇多。六皇子在他的帮助下知晓了如何造伪防伪，并从十余年前的益州旧案中，得知了如今南都交子务的疏漏之处，便于他在南都如法炮制。这个叫秦楠的人如今被川峡四路的宣抚使用别的罪名扣下了，至于茂牍，还没有到动他的时候。”
“其二，六皇子在益州城郊的一个庄子上，私制用于印刷交子的泥模。物证在我手里，还请皇后娘娘改日召华清县主进宫，届时她会把物证奉上。但看那个庄子的规模，六皇子应该在益州各处设了多个据点。你方才见那沈良娣如此趾高气昂，就是因为她负责了此事的其中一环，所以就连贵妃和六皇子妃都要对她客气三分。”
“其三，等皇后娘娘和殿下见过那模具后便能知晓，此事还有其他官员牵涉其中，因为虽说是造伪，但六皇子用的是南都交子务的真母模，称其‘滥印’更为贴切。”
沈筠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终于歇了口气：“能不能给我杯水喝？”
杜潇潇还在因为她的话怔愣，闻言默默地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给她。
她润了嗓子接着说道：“搜集到的证据已经足够给他们定罪，还有这个。”
沈筠知从方才的那一叠纸里抽出了一张，上头写得字更小一些：“这是益州当年交子通货膨胀……就是交子出问题之后，益州的官员总结出来的，如何重定新的纸币，如何革新交子务的运作方式等等。我将益州的各项经验搜集整合了一下，若是想用在南都，还得结合实际情况。”
她明白功高盖主的道理，该做到哪一步为止，也是一种生存之道。
杜潇潇接过那张纸，低头看着上面所写的内容。
她沉默了良久，久到沈筠知有些奇怪。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沈筠知只好出声问道：“是有什么不妥吗？还是写得太粗略，看不明白？”
杜潇潇像是突然被人点醒了魂魄似的摇了摇头，将东西收进了袖子才擡头看向她：“走吧，还要换身干净衣服，宴席那边不好离开太久。”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沈筠知没有多问，只是跟着她整理完了仪容便离开了延寿殿。
回去的路上两人显然比来时沉默了许多，沈筠知低头专注看着脚下的路，心里想着：也是，以她和杜潇潇的身份，几乎注定了她们成为不了朋友，所以谈完了正事后只剩下相对无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在沈筠知以为她们会这样沉默着在鸣华殿前分道扬镳的时候，杜潇潇却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声音极轻，轻到沈筠知以为那只是夜风的低鸣，愣了片刻后才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你是怎么做到的，查清这些事。”
杜潇潇不得不承认，在看到沈筠知交出来的那些罪证和革新之法时，她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作一个念头——她不如沈筠知。所以她在为自己的将来松了口气的同时，一面却又生出了些隐秘的妒意。
“也许是天命所眷吧，我想救的人他命不该绝，所以老天爷就把这些筹码一个一个送到了我手中。”
沈筠知说得极其轻巧，好似摆摆手东西就能自己跑上门来。但杜潇潇却知道，别说证据，南都如今风平浪静，这些朱门贪虫连交子已经出了问题都还未察觉，更别论找到幕后黑手。
“你和纪大人的婚约连文帖都未过，当初只是太后和圣上的一句戏言，如今也算不得数了。我不明白，纪家如今连朝中新贵都不如，纪大人如今与圣上有了隔阂，连冬节大宴都未邀他入宫，仕途怕也已到了尽头，你为何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杜潇潇问得极为认真，沈筠知甚至能听出话语间有“为了她好”的意味。
沈筠知先是轻笑了一声，接着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才说出了答案：“唔，可能是因为他姿色绝佳，我多有偏爱吧。”
“凭你的慧心，也会轻信情爱之事？”杜潇潇狠狠皱起了眉，“你今夜交给我的这些东西若是送到了皇后娘娘手中，换我这个四皇子妃之位也非无稽之谈。”
沈茹薇凭什么被晋了良娣之位？手握权柄之人怎么会看重那些后宅里的小打小闹，位同皇后之辈在乎的是娶进门的媳妇是否能为夫家出力。
“小心。”沈筠知先是出声提醒她小心头顶的枝桠。
那是一树极为繁盛的红梅，也只有在御花园里才能被精心养护成这样的盛景。
杜潇潇如今身份不一般，出席这种宫宴梳妆打扮自然也会更隆重些，譬如她头上的发髻精致端庄，若是行走不慎便会被压了枝头的梅花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