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过去
沈筠知端坐在一把祥云木纹的五足圆凳上,双手乖乖巧巧地叠放在膝弯处,凤眼圆睁地看着花厅里的众人,还没有从眼前的情形里彻底回过神来。
“筠知觉得如何?”
长公主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沈筠知迟钝地张口说了半句“我觉得都……”
倏地又瞄见自家姐姐带着几分警告的眼神,只得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乖乖闭上了嘴巴充楞。
方才在六皇子府邸外她一时逞能,为了让狄犰彻底打消求娶她的念头,一时忘了姐姐还在身旁,就这样把她准备和纪献川私下商量婚事的事给说了出来。
结果事情不知怎的就变成了沈筠珏和他们一起到了长公主府,更没想到双方坐下没一会儿便到了相谈胜欢的地步。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从“小辈见过长公主”说到了“如何才能让圣上同意这门亲事”,倒是沈筠知被晾在了一边。
长公主见她神态与往日大为不同,轻笑着说:“原来这世上能拿住这妮子的人是她姐姐,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她这幅碰了猫的小鼠模样。”
“琼姨……”沈筠知被长公主说得脸热,小声嘟囔着,一边忍不住向坐在后头的纪献川抛去求救的眼神。
沈筠珏见她如此不争气的样子忍不住叹气,开口道:“筠知,你和纪公子先出去吧。儿女亲事本就是由长辈商定的,长姐如母,我便托这一回大,这些琐事有我和长公主便够了。”
“你姐姐说得对。”长公主一脸和气地看向她,“厨房里蒸了点心,你让川儿去给你取些。”
沈筠知只觉得脸颊发烫,又扭捏了片刻才跟着纪献川离开了花厅。
她还沉浸在方才的羞窘中,就连在踏出房门后纪献川特意快步走到她身旁,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都未曾发觉。
“昭昭,怎么了?”纪献川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
沈筠知咬了咬唇,半晌才开口道:“以前见到长公主,我都只把她当做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辈……”
她和纪献川的婚事因为之前的种种和两人身份的特殊之处,不好直接照着寻常人家结亲的方式按部就班,所以才想着先为那些掣肘之事找个妥善解决的办法。本是想他们两人先将难处商定,再与双方长辈互通,结果因为沈筠珏的意外加入,突然就将计划提前了一大步,她都还没做好准备呢……
沈筠知现在一闭上眼就会想到方才长公主看她时一半慈爱一半揶揄的神情。
纪献川听懂了她的意思,忍不住闷闷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沈筠知想甩开他的手,却被攥得紧。
纪献川向廊下随侍的府中仆役示意不必跟上,牵着她一路向后院走去,待到四周没人才开口道:“母亲其实很高兴,她一直希望我未来的妻子会是你。”
彼此的性情使然,他们这一家三口之间更习惯用行动来表明心迹,鲜少会向家人直言自己的内心。譬如他们父母间的那些矛盾不会特意让他这个做儿子的知道,而他也习惯了将那些悲欢离合之事自己默默蒙受。
从天牢中出来之后,母亲除了关心他的身体是否康健,之后也就没再过问他的打算。直到他和沈筠知从益州回来后,决心要求娶她,遂郑重向母亲说了自己的心意。不曾想一向镇定自若的长公主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竟是红了眼眶,不住地念叨着“好、好”。
纪献川明白她不仅是出于对沈筠知这个姑娘真切的喜爱,亦是因为,这个决定也意味着她的川儿不再像从前那样执拗于一个虚无的信念。
“哎呀!你不准说了。”沈筠知的脸更红了些,伸手便想去捂他的嘴。
她当然知道长公主很喜欢她,可是从前亲近的长辈突然间变成了她的“婆婆”,这让她怎么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与公主相处。
纪献川配合着低下头,从她的指缝中溢出一声低语:“好,不说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筠知的憨涩很快就被好奇所取代,她跟着纪献川穿过了半个公主府,停在了一处不大的院子前。
和外头那些纵横分明的殿宇不同,这个院子的四周并未砌砖,而是用木栅栏围了一圈,上面缠绕着某种带刺的藤蔓,角落处的爬山虎成了一片萧瑟中唯一的绿色。
沈筠知看着虽有些破败,但依旧干净整洁的木门问道:“这是?”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纪献川上前一步退开了木门,多年风雨使它已是老旧,发出“吱”的一声细响,“若是春日,这外头的蔷薇会开满整个院子。”
沈筠知随着他的话踏进了这方小院,恍神间仿佛真的看见了那一丛丛粉的、黄的、紫的,争奇斗艳的蔷薇花。
而门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不远处是一件竹子搭成的两居雅室,屋外的空地上有一口不大的池塘,池水结了层薄冰。池子的周围安置了许多习武之人所用的器具——梅花桩、木人桩,还有一座摆着各式各样武器的架子,只是那些刀剑的尺寸略小些,显然是给孩童用的。
纪献川见她对那些感兴趣,遂开口解释道:“那是小时候练武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