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
“不可能!不可能…”宋成武蹲下身,拼命去够地上那张箴言,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将它攥在手心,他嚅嗫着,反复念叨着:“我受陛下与杨相所托…所做皆为君主为大郢…我没有错…”
藤月说完这番话,也觉得失了气力。听到宋成武吐露杨相与魏明帝的名字,眼神比这牢狱还要冰冷。
她没猜错。
心心念念致镇国公府于死地的,正是魏明帝和杨相。
她的父母亲人,死于为之效忠一生的君主手中。
而眼下,没有悲伤的余地。
她要将宋成武的信仰摧毁,从他身上拿到指认杨相的证词。
藤月直起脊背,将那些鲜血淋漓的沉痛过往一次又一次剖开来,逼对方面对这残忍的真相。
“真的不会愧疚吗?午夜梦回,想起战死在碧城的将士们,想起边关数十载的百姓——”她蹲下身,形如幽灵般附在宋成武耳边道:“他们哭泣着、挣扎着、呐喊之声响天彻地地告诉你——”
“你错了,错的彻底。”
“我……”宋成武久久无法起身,状若疯癫地坐在原地,反驳不出一句。
藤月知道效果达到了。
她将纸和笔捡起,整齐地放在案前,道:“若大人所证之道是为了大郢,就该明白,如何做是最好的结果。”
姑娘说完,再没看那形容枯槁的人一眼,转身出了天牢。
裴映洲等在宫门口,雨中斜斜伸出一把伞来。
满园风雨,淋不到姑娘的身上,藤月沉默地走着,好似无所知觉,被台阶绊了一脚,险些栽倒在地,一旁的郎君将她一把拉住,才重新站起。
裴映洲听到姑娘的声音带着迷茫与哀伤,但她依旧笑着道:“裴映洲,我说了,我不会输。”
我不会输。
可是我的父母亲人,输了个彻底。
藤月的心中没有突破宋成武防线的快意,只有深深的悲哀。
翌日。
早朝结束,裴映洲正要同颁布圣旨的内侍一起回府,被裴弛唤住。
“你虽搬出裴府,总归还是要回来看看罢。”见到裴映洲,裴弛险些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到藤月如今的身份,他还是尽量温和道:“你大哥进京述职,也该回来了。届时全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团圆?
裴映洲心中觉得讽刺,见镇国公府的名声恢复,便想到团圆了么?
郎君冷笑不语。
见裴映洲未应声,裴弛又继续道:“你祖父想见你。”
旁人可以不顾,裴昭却不可以,裴弛很清楚裴映洲对裴昭的感情。不出他所料,裴映洲听及此,沉默了片刻,最终应下。
与此同时,内侍给藤月带来了宋成武在狱中自尽的消息。
宋成武在狱中留下了绝笔。
“此生诸错,债业难消,唯有一事,此生悔懊。曾得恩师传信,镇国公府功高盖主,应除之,故与杨文杰同谋,共毁粮草。致边关数载动乱、百姓流离失所,以死谢罪尔。”
据狱卒说,除了那封绝笔,地上都是攥成一团的纸团。展开来,写满了同样的八个字。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一时群臣之中甚嚣尘上,桃溪沉船之事翻案,矛头直指杨相。而杨相自昨日审问宋成武之后,便闭门谢客,对外称病不出。
秋高气爽,当是好日。
藤月跪在地上,听内侍宣旨,直到那句“以耀镇国公府门楣”才有了实感。
这一天姑娘等的太久太久。
喜极而泣似的,藤月俯下身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就连一旁的内侍也有些动容,临了喜气洋洋将她拉起来道:“咱家恭喜司徒小姐,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藤月与贤妃关系匪浅,如今又恢复了镇国公府的身份。他自然想卖个好,接着低声道:“镇国公府满门忠烈,整个大郢无人不佩服,且今日看陛下的旨意,那位…怕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
“谢公公提醒。”藤月适时让春华递上一袋银子,内侍悄悄掂了掂,更加笑的牙不见眼,道:“咱家这就回宫复命了,陛下的意思,是将之前建好的郡主府挂上镇国公府的牌子,郡主意下如何?”
“甚好。”藤月回。
待到宫人散去,姑娘看着那明黄的旨意,不似表面欣喜,也没有尘埃落定的平静。
藤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