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
轮回术结,几缕黑色的雾气飘散而来,是那人口中的怨气。
只是这微薄的几缕根本不需他们这番大费周章,哪怕是当年的三个小弟子前来,也能轻松摆平。
符纸燃烧,黑雾殆尽。
符灰灰白,如烟如织,细腻如斯慢慢滑落。
有一抹飘到诏丘手上,他正愣神,突然感知到一道目光。
齐榭清清浅浅的眼神扫过来,和他对视。
很多时候,诏丘和齐榭对上眼光,都会生出一种恍惚。
他的眼神总是太浅,如鸿毛轻轻拂过,只是在人脸上轻轻瞥一道就倏然回收。因为太快太轻,总是给人一种他只是不小心看过来的感觉。
修士本就五感灵敏,一点动静都能引得侧目,但这样的幅度绝对不会太大,只是一晃而过,仔细说来,介于波澜不惊和毫无所觉之间,更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所以很多时候,相比蜻蜓点水的一瞬恍惚,他更偏向于这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没有谁会无时无刻凝望着另一个人,那太费灵神,也毫无道理。
他从前的诸多浅淡和意外,就显得这一次的对视很直白。
诏丘忘了要擦干净手指,声音不自觉就缓下来:“怎么了?”
齐榭顿了顿,看起来是想说什么,不过没先开口,只是将一方手帕递过来:“没事,就是在想,这个阵怎么没破。”
手帕触感柔细微凉,他还挺喜欢,尤其是上面有一层恰到好处的温沉香气,像是被香囊蹭上。
诏丘的眼神往下一点,还只看到一个蓝穗玉佩齐榭就走开了,没得答复,也没说要拿回手帕,他还想多问,视线里探过来青色衣袍的一角。
他擡起的眼神莫名带上不虞:“有事?”
佟立修笑吟吟:“想向你借一下手帕。”
诏丘“哦”一声,从怀里随意摸出一根拍到他胸前:“不用还,不客气。”
佟立修的眼神从他手上扫过,有些没滋没味的:“行吧。”
便有这么个好死不死的语气,诏丘也忘了自己刚才在琢磨什么,满脸不可置信,一把将手帕薅了回来,甚至刻意走远几步,以免心烦。
佟立修追过来:“你怎么拿我的东西?”
诏丘嗤之以鼻:“你摸着良心,这究竟是谁的?再者,这么理所当然,谁想给你?”
佟立修胡搅蛮缠:“给了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刚才激战一场,我衣裳上面全是木板碎屑。”
诏丘弯腰一扫,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心神愉快,他表情揶揄:“哟,衣裳脏了,还脏得好彻底,好可惜。”他语气真挚,表情诚恳,然则一说完,脸色一变,“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佟立修摊开手:“你有两根必须分我一根的关系。”
诏丘呲笑:“什么都要抢,不给当如何?”
佟立修见硬的不成来软的:“给我……借我一根,我告诉你为何现在阵界还不破。”
何须他告诉?
诏丘被气笑了,心道天公实诚,褚阳气不过他,他气不过佟立修,这人就像是踩着他的脾气长出来的一般,话里话外全是该打,实在烦人。
他长眉一挑,目光沉沉:“虽然中阶,但历时十五年,肯定要耗费点心思,不然对不起阵法养出来的灵奴,白天破不了,等晚上不就好了?”
他说话自带三分嫌弃,其中一半都显在脸上,但偏偏面相刻薄,此番故意挤兑,更是两重叠加无以伦比的刻薄,因为和佟立修平视,实在能看见他全脸,越看越心烦,翻了一个白眼就走。
但走了一半,被佟立修抓着手帕扯了回来,诏丘看他像在看疯癫病人:“你是姑娘家么?拉拉扯扯!”
其实这句话绝没有贬低姑娘的意思,但晏清和十七“唰”一下看过来,他又觉得自己不得不给出一个解释,一句“我不是……”才开头,忽然瞥到褚阳皱了皱眉。
剩下一半话被吞回去,他歪了歪身子,咕哝了一句什么。
佟立修也跟着看过去,瞧见齐榭正在褚阳身前,似乎是说了几句话,后者忽然投过来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紧接着就皱起了眉。
须知,褚阳皱眉一般对人不对事,如是表情,诏丘天天能见到,但齐榭恐怕十年都见不到一次,佟立修这几天讨人嫌多一点,一天能见十七八次。
是以俩人都瞧出来不对劲,佟立修怪稀奇:“说什么?”
诏丘其实也很想听,但他之前犯过此类浑,现下不想叨扰,对方是他家阿榭,他则更不想叨扰,于是踩回佟某人将出欲出的脚,然后将自己的手帕一丢:“赔给你,不谢。”
他转身想走远点,佟立修又一拉:“我现在不要这个了,我要另一个。“
诏丘几次三番被打断,怒不可遏:“想都别想,这是我的!”
话毕,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佟立修愣了一下,两人剑拔弩张又莫名诙谐的气场散了一半,反而安静下来。
而这一停顿,就显得其他地方的声音很突兀。
褚阳说:“我不太敢确定,你不去问问?”
齐榭说:“不了,多谢师伯。”
齐榭的回答点到为止,但莫名透着怪异。
可能因为他们这边乍然停歇,太过明显,褚阳眼中晃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却在望过来时烟消云散。
他说:“你们两个看什么呢?”
其实这句话挺正常,就是用在这时,显出十足的防备,好像生怕他们听见似的。
而之后齐榭望过来,眸光很浅,诏丘却被扫得心头蓦然跳了一下,指尖一松。
就在他们各自怪异僵持的同时,佟立修抢走了他的手帕,诏丘收回眼神板着脸,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真的将佟立修踹得趔趄,差点扑到晏清身上,后者状若无事掏出自己的乌流匕,佟立修赶紧歪了歪,稳住身形。
他的“你好狠心”和褚阳的“你们是不是有病”是同时说出来的。
因为这厮,诏丘被多骂了不知多少次了,两眼一黑:“好好好又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