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
门派比试，说是同心同德各自发力，但也很看其中个把拔尖的弟子，如是人才，凭一己之力拉动整个门派在坤榜上的排名，那就会被诸多大能细细观察，好好关照了。
原本是荣耀，到了第一场比试结束却立马变味，各家弟子呼啦涌上来，用一种难以恭维的表情沉默着表达祝贺，至于各派尊长，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脾气，反而是找了各种说辞，将他拉过去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又让自家弟子认得面熟，如是才放人走。
可能是让他们警惕，以后但凡见到此人，都离远点。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这个人太不要脸，硬生生打破千年来大比的惯例，气得各派尊长当即定下新规矩，断绝了再用易容术浑水摸鱼的可能。
也正归结于此，诏丘和佟立修的交情都不算数了，但凡相见，他都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齐榭当时也在场，不过他并非门派代表，只是被诏丘带过去长见识，跟在闻端身边看懵了，实在很难不对这个结果印象深刻。
而现在阵法未破，他实在对佟立修的种种所谓亲近敬谢不敏，立刻站到齐榭身边：“只要破阵，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佟立修随手揣好手帕，微微歪头扫了他一眼：“好吧，那我祝你赶快美梦成真。”
这句话的语气实在欠揍，包含着惋惜、遗憾、幸灾乐祸的诸多情绪，从佟立修的嘴里说出来更是怪异，诏丘满脸狐疑，忍不住又退后一步。
这一脚有点硌硬，诏丘回头才发现是踩到了庄宛童的鞋沿，后者的大眼睛里盛了一点泪花，嘴巴下撇：“长溟师叔……”
诏丘缴械投降：“抱歉抱歉。”
他蹲下来查看庄宛童的脚，手才抓到小家伙的手臂，他就猛的哆嗦了一下。
这实在很容易让人误解他是做了什么，以至于把小孩儿吓到，就见一侧的褚阳扫过来一眼，然后无声无息的揽住了庄宛童的肩膀，发力一搂。
当然，他没搂动，因为诏丘仰着脸和他对峙，表情实在不美妙：“好歹给我一个查看伤口的机会吧？”
护犊子也护得太狠了。
现下棺材四分五裂，齑粉早就和脚下不太干的泥层融为一体，周围都是漫无边际的土层，一直延亘到结界尽头。而银白的光辉落下来，明亮如同薄日，投没人身，打下浅薄的阴影。
庄宛童没想到自己一个哆嗦能让这两位又吵起来，万分愧疚，小心翼翼举起手解释：“我只是有点冷。”
结界虽然隔绝外世，但范围辽阔过了头，乍一看就和杵在青天之下没有区别，更何况结界里面空空荡荡，他又没有修为傍身，特别、尤其畏寒，一点风吹过都能让他打个哆嗦，实在不是诏丘手笨招惹。
褚阳和诏丘对视的眼神没收，也不收手。
诏丘叹了一口气，垂眸盯着庄宛童的脚，因为凑得近，脚尖偶尔会踩到小家伙垂落到地面的影子。
隔着鞋子看不出来有没有受伤，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擡头问褚阳：“你行不行？”
庄宛童特别有眼力见，极力要缓和他们看似紧绷的状态，立刻小鸡啄米：“师父的医术没问题的，而且我的脚其实不痛，长溟师叔你不要自责了。”
诏丘摸一摸他的头，神色复杂的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退到齐榭身边：“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他扫了佟立修一眼，任随他抱着胸看笑话，眼光定在脚下的位置，手却悄摸着摸到了齐榭的手腕。
捏了一下，才发现手感不对，那是齐榭的手指。
齐榭的小臂微微扬起，也是一个要去抓他手腕的动作，指尖相扣，一个比一个惊讶，但很快他们就顾不上这些了。
一团黝黑的影子窜过来。
诏丘来不及改换姿势，甚至因为下意识的反应，直接将齐榭的手扣进掌心里，一拽一搂，握着齐榭的肩飞快往后退了几步。
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步的，因为要一起动，此刻堪堪停脚，反而成了个脸对脸的姿势。
齐榭还要说什么，诏丘眉捎一挑，将他往怀里一扯，低声提醒：“后面一尺。”
齐榭头也不回伸腿一扫，直接将这团黑影扫到空中，然后快速和诏丘并肩站着。
庄宛童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着他们十指紧扣站到了离自己很远的地方，满眼戒备。
他前前后后见了好些东西，猜都猜得到又是发生了什么，往褚阳身边缩了缩：“这是从哪里来的？”
佟立修抱臂站在齐榭附近，闻言笑着回头：“是你的脚下哦！”
就这一句，把庄宛童吓麻了，他腿一软差点要哭，褚阳忍无可忍：“你烦不烦？”
诏丘幸灾乐祸笑了几声，连带着齐榭的手臂都细细颤抖。
这时黑影化成了黑雾，一动不动悬在空中，感觉不出来是要攻击还是要逃跑，诏丘一边笑一边盯梢，眼尾都是风流笑意。
然后蓦然，心口似乎被扎了一下，又像是喝水被呛后哽塞，带得胸腔都是一片麻木的钝痛，有点喘不过来气。
他皱了一下眉，试着找出哪里不对劲，正好捉到齐榭似乎从近处扫过来，又刚好掠过他的一点眼风。
手掌倏然一空。
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一瞬的愣神，是因为没来由的难过。
灵奴本身半灵半邪，含化的念力多是怨憎、贪妄、悲苦、忧怖和惧怒，又和阵中的胖老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实在很容易让人消极，可称攻心了。
他没想太多，果断擡手招符。
之前暂定夜间出行，就是想着若逢圆月升空，阵意浅淡，灵奴的攻击性也会弱一些，将这东西击杀完毕然后出阵。
且因为来来回回和如此多的守墓手臂大干几场，也没见得灵奴来捣乱，自然以为这东西是躲着。
倒是忘了，确实还有这东西来寻人的可能。
符纸当空燃烧，带着火星的碎屑迅速围成一圈将灵奴裹住，内里黑雾滚动了一圈，穿破禁制，被燎掉一整层皮，滚入地面又化成一团黑水，流窜而来。
这东西位置挑得刁钻，直奔他和齐榭，诏丘当机立断又是一抓，却被反方向的力抵了一下。
佟立修的话幽幽的：“你们默契过头了。”
确实过头了，齐榭也想来抓他，两人这次不是十指紧扣了，而是掌心贴掌心死死攥着，以至于趔趄一步，谁也没拉动谁。
就因为有这个空子，灵奴裹上诏丘的小腿。
齐榭急呼：“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