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殷红的血渗出绷带,不得已只能拆开,伤痂与纱布被层层剥去,露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都是九尾灵猫,何不放我等一条生路!”
尖刀在烈焰上烧过,然后小心翼翼地刺进皮肉里,挑出碎骨,割去烂肉。
“不分日夜为我打宗操劳奔波,有劳。你的妻子临盆在即,去陪陪她吧。”
乌黑的药汁流下口角,在领口也溅出墨梅点点。苦兮兮的药味光是闻着便让人五官抽搐,灰猫却不以为意,仰头大口大口地吞咽。
“夫君,欢欢要你抱。她一定能修成九尾,然后肆无忌惮地活在阳光下。”
敷上药粉,将伤口再次包扎妥当,灰猫起身,转眼间便脱胎换骨般变了副模样,棕褐的皮毛光滑如缎,缓袖轻袍,白衣风流。
他稳稳当当的走出门外,看不出丝毫异样。
一声宗主口谕又或者薄薄的一纸调令,他就不得不继续奔波劳碌,替那些背靠大树的“肉食者”奔走在生死存亡间,直至瞑目之日。
凭借出神入化的变换之术,他当然能逃之夭夭,改头换面后隐于山林抑或朝市——作为叛逃的代价,他心爱的妻儿就会一命呜呼。
不……棕猫自嘲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痛彻心扉的惨笑:以打宗物尽其用的美好品德,才不会让两只多尾灵猫一死了之。他们必定会以欢欢的性命为要挟,逼迫幻夜效力致死。
再然后,是失怙失恃的欢欢……她将永远活在打宗的驱使下,在某个光天化日或无星无月的天穹下,悄无声息地步上父母的后尘。
一想到这些,晚空就不敢逃,更不敢死。
对于异猫来说,天地无日月。
但他会穷极一生为妻儿遮风挡雨,直至粉身碎骨的那天。
天不随人愿,在日复一日的拼杀中他的身体日益破败,不知还能撑多久。如若武宗主能放他妻儿一条生路——再痴心妄想一点,能继续让她们平安和乐地活,晚空情愿低声下气地求,搜肠刮肚说尽一切好话,甚至被大卸八块也没关系,只求打宗大发慈悲。
“夫君,开饭了。”裙摆蓬松曳地的女猫眨了眨碧蓝的眸子,一条雪白绒尾在身后孤零零地晃着。
八仙桌上摆了三菜一汤。红油缓缓滑下羊脂玉般白嫩的豆腐,松松散散的鸭蛋黄散落其间,如一线朱砂点作美人的面靥。四枚圆圆滚滚的狮子头躺在家常的白瓷盘子里,表面焦香,均匀地裹着糖浆赤酱。青笋切片与木耳同炒,调味亦是清清淡淡,双箸间犹存山林本味。
灰色折耳猫在妻子唇上一吻,然后把欢欢抱进怀里,盛了碗奶白鱼汤慢慢喂她。
一家三口享受着难得的团圆时光。
窗台上的竹笼里,羽毛乌紫的鹩哥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瞬间将笼子扯了个稀巴烂。
只见它呼啦啦地飞到晚空头上,气急败坏地啄下几撮毛来:“饭呢?小崽子,你当初说好……”
幻夜将鹩哥揪下来,重新拿了个小碗放在它面前,好饭好菜伺候,然后拉开椅子坐下,绒尾摇曳,宽大的下裙顺势向两侧散开。厚实的布料里,其余四根长尾藏得妥妥当当。
大气磅礴的打宗城内,那挺拔的身姿与瑰丽的五官衬得长裙格外泼洒,宛如一朵行走世间却对自己的雍容华贵一无所知的牡丹花。遗世独立的倩影招得无数猫民驻足观望,甚至连她硕大的裙摆都在城中引领风尚。
——为掩人耳目而寻求的遮蔽竟成了金枝玉叶们争相效仿的飘逸。幻夜每每看见都嗤之以鼻。
“听闻武家主身受重伤,危在旦夕?”雪白的布偶猫替丈夫夹了个狮子头,如同闲话家常般随口问起。
鹩哥慢悠悠地在桌子上踱来踱去,闻言讥笑了一声:“长舌妇!”
“闭嘴。”幻夜无心争吵,只是将目光投向满眼疲惫的丈夫。
“老夫变鹩哥就是为了说话,你居然让老夫闭嘴?”黑鸟歪起脑袋,用一侧黑曜石般的眼珠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但无人为他讨回公道。
晚空点头,三口两口嚼得唇齿留香,却对武刃强的生死漠不关心,与他在外表露的焦虑大相径庭:“医师竭力诊治,说今夜是鬼门关,他若能挺过便活,挺不过便死。”
幻夜闻言,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
“咔”地一声闷响,而后是幼猫不依不饶的哭闹:原是晚空被难得一见的殊色迷了眼,手中的汤匙就没轻没重地磕在了欢欢尚未长齐的门牙上。
柔嫩的爪子四下抓挠,小猫疼得龇牙咧嘴:“坏爸爸、坏爸爸!”
仿佛由青金石磨成的瞳孔静静地凝视他,目光轻飘飘的像一匹春纱。灰猫却像看到洪水猛兽般怯怯地趴下身去,让欢欢爬到背上骑大马。
伤口被牵动,像钝刀割过。但嘻嘻哈哈的笑声宛如天籁,涌进耳中的时候比吞下一整瓶灵丹圣药都管用,让他觉得自己无病无痛,甚至能一跃而起和褚山君大战三百回合!
大猫驮着小猫在堂屋里爬来爬去,三条长尾牢牢将她缠住,生怕她坐不稳滚落下去。
幻夜一把将欢欢拎起来,刮刮她的小鼻头,似怒非嗔:“别蹬鼻子上脸,小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