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结连理
九月十六,宜嫁娶、宜迁室、宜安床。
东方还未有光亮时,沈筠知便被小可小乐掀了帐帘。夫人昨日吩咐了,今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姐赖床不起。
她被两个丫头从床上架起的时候还只醒了三分神,但当那两位长公主请来的嬷嬷进屋为她梳洗打扮之时,紧张又隐隐期待的情绪已让她全然清醒过来。
跟在两位嬷嬷身后的是特意从长公主府赶来的卢姑,她领着身后十数个丫鬟婆子齐齐向沈筠知行了个万福礼,开口说道:“还请少夫人先行沐浴更衣。”
沈筠知看向拥着自己的四个丫鬟有些哭笑不得,忙拦住了她们说道:“我不习惯有这么多人伺候,乌梅跟着就好。荔枝,咱们这边动静大,姐姐应该是醒了,你去请她先移步休息,离出嫁的时辰还早。”
等到她从湢室出来的时候,外头捧着嫁衣、凤冠的已经浩浩荡荡站了一片。
与一般规制中的绿色霞帔不同,这件由她、母亲还有长公主一同商讨定下的嫁衣是大红色的,缀以白鹤祥云的样式,足见这位新娘子的与众不同。
等到她彻底穿戴齐整,又由全福嬷嬷梳了头、添了妆,窗外早已暖光渐明,昭示着新的一天到来了。
在吉时前的最后一刻,沈筠知被人领着去拜别了家中长辈。所幸这家里真正需要她拜别的左不过母亲一人,而叶漫华对女儿的这桩婚事实在满意,此时的喜悦之情盖过了即将分别的酸楚。虽然还是免不了落泪些许,但也不至于到失态的程度。
沈筠知跪拜结束之后,坐在正中上首的老夫人笑着叮嘱了几句“出嫁从夫”,便听外头有人喊着“吉时到——”
纪家念及即将过门的媳妇无适龄的兄弟,特让人在沈筠知出府上轿的路上铺了三层新赶制出来的大红毡毯,从原本该由家中手足背新娘出门,换做了让弟弟沈筠峰牵着沈筠知离开。
沈筠峰这两年不仅是人懂事了,身量也抽高了不少,从前肉嘟嘟的胳膊小手如今也初见骨相。他这些日子偷偷在这条路上练过许多次,这会儿牵着姐姐的手,走得很是稳当。
“姐姐,你嫁了人之后,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我的家在这里。”
“祖母说,嫁了人之后你便是纪家的人了……”小孩的声音有些低落
“姐姐不是一向告诉你,祖母的话听听就行了。”不远处还跟着些人,沈筠知只能压低了声儿说,“你和娘都在这里,我的家当然在这里,以后只要你想我了,你就给我写信,我就回来看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沈筠知牵着他的那只手悄悄伸出小拇指,与他拉了勾,“姐姐之后不能每天盯着你念书,你自己要听话。等你念好了书,我会让你姐夫给你找更好的木工师傅,这一回肯定不会让父亲知道的。”
沈筠峰悄悄点了点头,又挨近了些小声报告:“姐夫来了。”
纪献川一个时辰前就已在国公府外等候。
半个月前他书信一封寄往山门,想请老师梁祁来赴他的婚宴。结果最后来的不是老师,而是他的一干师兄弟。他们称师傅年迈,懒得为了他这个不孝徒费力气。又说师傅已经知道他自请辞官的事,怕委屈了新妇,特让他们师兄弟下山来给纪献川充脸面。
所以他一路打马自纪府行至国公府外,身后跟着两列彩衣短打的高壮汉子,排场盛大,引得万人空巷。城中百姓本就对这个身负传奇经历的纪将军只闻其名,今日终于能一睹其风姿,无不暗叹这沈家三小姐真是好福气。
如此盛景直到后来卫国公府再次嫁女之时,南都中都无人再能出其右。各个待嫁闺中的女子们说起沈家姐妹两的婚事,对于纪、傅两位公子究竟是谁更胜一筹各执一词,互相争论了许多年。
而此刻的沈筠知被红盖头遮挡了视线,只能听到不远处的人群骤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脚下的一小块,这让她不由地生出些许紧张。
在一片嘈杂中,她隐约能听见有人翻身下马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想向那人的方向走去,还未等她走出半步,手就被人紧紧牵住。
这只手她触碰过无数次,指节分明、修长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昭昭,我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只为了说给她一人听。
他似乎换了个位置,从面朝着她的方向转而站到了她身侧,落在纪献川掌心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与他十指交缠在了一起。不知是盖头闷得她气短,还是四周的起哄声太惹耳,沈筠知直觉着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脸颊也在不自觉地发着烫。
从国公府大门至花轿的短短几步路,让她感觉自己仿佛踩在云端,还没等她彻底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听纪献川低声提醒着:“到轿前了,小心。”
他亲手掀开了轿帘,又探身挡住了木框。察觉到沈筠知有些不安于要松开他的手,于是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语:“我就在前面,让它们先替我陪着你。”
说着沈筠知便感觉到自己的手中被塞进了一团毛茸茸的物什,她挪到目光所能及的地方一看,原来是她在益州时送给他的那两只绒线花貍。
沈筠知点了点头,凤冠上的流苏金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探身在花轿里耽搁了许久的新郎官终于舍得放下轿帘,他起身上马的那一刻又是一阵鼎沸的哄闹声。
那些声浪很快便被锁呐、锣鼓的喧天震响盖了过去,雕栏玉砌的万工轿终于稳中带晃地被擡了起来。许是新郎这边特意嘱咐过,送亲的队伍走得并不快,为的是让坐在轿子里的新娘坐得安适。
为了这场婚事能收到城中百姓的送福,纪家特意安排队伍绕城巡游了一圈,后头撒铜钱的童子们更是一路都没停过手。